一提到修行,很多人都会想到一个关键词,即“去欲”。顾名思义,修行的根底是要去除我们人心上的种种欲望,以去甚、去奢、去泰的方式,实现一念不生的合道境界。《功课经》中说要“离种种边”,这里的“边”其实就是引起我们欲望的现实,或者说是我们的欲望最终落在现实世界中的表现。如我对名利有欲望,那么落在现实中的表现就是金钱、职位等,此视为边。我们修行要达到的圆满境界,就是要不着一边,不生一念。
然而,有人不禁要问,那合道的真人就真的没有任何念头和想法的么?我想要吃饭、我想要喝水,这些人之常情的念头是不是欲望呢?难道这些也要去除掉吗?
这样一系列的问题,其实都源于对“欲”这个词的误读,即究竟什么才是欲望,什么才是我们的修行要去除的欲望。
在惯常的认知中,我们总认为欲望就是人心对外在事物的渴望。其实,这个定义是不确切的。首先,我们要区分需求和欲求的概念。人之为人,天冷加衣、肚饿吃饭,这是基本的生理需求。如果我的生活条件比较一般,那么我穿棉麻的衣服就可以遮体保暖;如果生活条件比较好,或许会苛求一些布料的材质,这是为了追求得体和舒适度。注意,此时正是生理需求和欲求最容易混淆的分界点。
对美好生活的追求,如果是在自己经济能力范围内,不偷不抢、合理合法,并且不属于过度的物质追求,那么就是在合理范畴内的需求。相反,超过了这样几条红线,那就是欲求。而究竟什么是欲,以及需求和欲求之间的标准界定,其实是基于每个人具体的生活经验不同的,我们既不能用同一个标准来要求所有人,又不能完全罔顾任何一种标准而只遵从自我的认知。所以说,很多人都会感慨,修道只有一个字,难。
修道之难,难的正是你如何去分辨我要和我不该要这样一个界限是什么,也即是有关于“度”的问题。
道教虽然讲清静无为,但要明白一点,无为不是不作为(我们很多人也常把这一点挂在嘴边),可真正怎样才是有作为的无为呢?答案是“不妄为”,以符合道的方式去作为,尽量减少自己的主观认知,减少我以为、我觉得、我想要这样的主观情绪,以符合社会道德、人间道统、自然道理的方式去合理地作为。
在这个问题基础上延伸,我们讲的去欲,根底上也并不是要绝欲,而是合理地去认知欲求。所谓合理,这里需要具体提出两点:
第一,修行讲的去欲,有一个基本前提,是我们要建立一个正确的、值得奋进和精进的方向。这是立欲的过程,建立一个正向的欲。在此推进下,才能够产生足够的动力,去破除我们因为有能够产生大患的身而出现各种物欲。修行是要立大志的,此成道之欲,是在破凡俗之欲。由此,便可明白我们常说的欲,这本身是一个客观描述,不带有褒贬的情感。你把欲念偏向仙或偏向凡,根源在于自己,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在于自己。
第二,修行要不要讲去欲?答案自然是肯定的。也许很多人会对这一终极的理想产生误会,错把成仙合道的欲也给去掉了。再问,这个欲要去吗?答案自然还是肯定的。但此时仍然要涉及到“度”的问题,或者曰次第、阶梯。要去掉修仙的欲的基本前提,是你已经有所大成了,甚至已经成为祖师口中的“大宗师”了。此时,还需要再觉破一层“我”,从而实现无我、乃至无无的境界。待到最后,合于大道者往往是自认与众生无异,此曰“道法自然”,是从众生的本性中悟出了道,又在合道的角度上同尘于人间众生。
这其实就像是大师写的娃娃体、儿童画,绝对不等于真正的儿童画。修行要实现的大道复归于婴儿的境界,要实现的无欲无求的境界,也绝对不等同于不知道欲望是什么的婴儿。我们的修行,需要经历一个从无到有、从有觉无的过程。虽然最后求的是“无”,却永远都不能跳过中间“有”的阶段。祖师虽然说我身即是我的大患,但以当下的我们来说,此身尚无法去,那就要客观地认知到此身的限制,从而才能有针对性去超越这份限制。道教虽然是一门宗教,它所有的义理都是建立在客观唯真的基础上的。如果否定了我们的欲,那修行又值得去些什么呢?
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这个答案,也即是修行有了大精进的时候。
(转自道教之音)